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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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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簪

一雙黑沈沈的鳳眼如靜潭, 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

裴昭只覺得呼吸錯了半拍,匆忙地拉下垂紗,低聲道:“暫時還沒想好。”說完, 走到銅盆邊,撩起涼水, 拍在臉上。

“沒想好的話,裴小姐慢慢想,日後在一起的時間還會很多……等會賀中郎將送你去刑部, 是韋寺卿來負責你的事,他不會刁難你。”崔珩平淡道。

臉上的燙意退去, 裴昭重新站在他對面:“殿下,我們多久才能再見?”

“等會要見皇兄一面。若是順利的話,今晚就能去刑部找你, 若是不順利……”崔珩頓了頓, “裴小姐想何時見?”

“自然越快越好。”

敲門聲再度響起,但這次開口的, 並不是賀遲玉, 而是崔珺:“韞暉,時候不早, 該入城了。還有,為兄在樓下聽到了不少聲音……韞暉,無論裴二小姐做了什麽, 還是交給金吾衛帶回刑部才是。”

賀遲玉趁此附和道:“是啊是啊, 有什麽是, 晉王殿下交給刑部再說。”

崔珩走上前打開門, 冷笑了一聲:“既然金吾衛這麽想領賞,裴小姐便勞煩賀中郎將帶到刑部。”

馬車向北行駛, 等到傍晚時,方才穿過了朱雀門。

崔珺坐在車內,遲疑了片刻,道:“韞暉是何時發現這袁娘子便是當年的阿昭的?”

崔珩擡起眸。

阿昭。他倒是從未這樣叫過。

“去年十一月。”崔珩莞爾道,“還以為三哥在生日時,會認出來。”

“當時只覺得袁娘子有些熟悉。”崔珺看著窗外的宮墻,聲音緩了些,“若是昀兒也在……韞暉,阿昭的事,還需妥當處理,朝野上下,不少人想拿著這個事大做文章。”

崔珩淡笑道:“裴小姐的事在陛下的憂心事裏恐怕排不到前三,他現在最擔心的,估計是蕭家。”

崔珺微微頷首:“四妃七嬪有兩位出身蕭家,皇後娘娘至今無子嗣,蕭丞相就此事不知上疏了多少回……此次聲勢浩大的通緝,恐怕是四弟專做給蕭家看的,畢竟,父皇寫下抄斬聖諭時,是蕭太後陪侍,想查t裴家的事,也得從蕭家入手。”

兩人走入太極殿內時,崔瑀剛剛用了晚膳。他朝旁邊侍奉的林皇後擺了擺手,殿內的侍婢、太監一律撤了出去。三人寒暄話畢,崔瑀便道:“如今朝堂上下,無人不關心著裴二娘子的事。今日朕私下召見三哥和七弟,亦是處於此因。”他看向崔珩,“裴二娘子是七弟一手提拔的,朕想知道,七弟是何時看破她的身份。”

崔珩平淡道:“自是皇兄下詔通緝時才知。”

崔瑀緩緩一笑:“朕原以為,當初七弟如此看重她,是因為知曉了她的身份。”

崔珩垂睫片刻,嘴角微微彎起:“那時,一時情起而已。”

崔瑀聞言,輕嘆了一聲:“可惜七弟好心沒好報,這裴二娘子同王萼私奔回京,還寫了這麽封檄文似的絕交信……七弟如今要如何決策。”

“還能如何。”崔珩看著茶盞中的碧色,低垂的睫羽覆住了眼中的笑意。

崔瑀輕輕點了點頭。

裴家覆滅多年,朝中雖還有些微勢力,但也掀不起大風大浪,如今活著的不過一個裴二娘子,倒是不值得費心。

但他確實有意重查當年的案子,若是真有端倪,便能借此打壓蕭家的氣焰。

如今蕭丞相蕭敬之愈發咄咄逼人;太後娘娘對蕭家的一妃一嬪又護著惜著,兩月前,竟直接為蕭容妃剛滿十一歲的兒子求封地。再不打壓,怕是養虎為患。

崔瑀笑了笑,道:“七弟對裴二娘子動刑也好、處死也罷,朕都不會攔著。但朕這些日子,確實因為皇後的事情頭疼不已。這蕭丞相雖是朕的舅舅,但……怕還得從裴二娘子入手。”

崔珺忽地起身,施了一禮:“臣有一事想求陛下。此事若成,陛下的憂患自能迎刃而解。”

崔瑀立刻擡手道:“三哥且說。”

“為韞暉和裴二娘子賜婚。”

崔珩聞言,頓時攥緊了茶盞,但崔珺卻沒望回來,只是繼續道:“現今裴二娘子已有喜脈,陛下賜婚,便順理成章。此後亦可以王妃聲譽的緣由,趁此重查舊案。”

這裴二娘子連喜脈都有了,還同王家公子私奔回京,倒有些預料之外。

崔瑀不由看向崔珩,只見青年陰晴不定,似乎極是難堪。

良久,崔珩才擡起眼,道:“陛下,不過臣弟的一點私事而已。”

崔瑀笑著抿了口茶,眉間染上柔和:“七弟身體欠佳,裴二娘子能有喜脈已是難得。等裴二娘子誕下世子,再要殺要剮也不遲。”

崔珩聽完,只冷眼看向崔珺,握著茶盞的手指節愈加泛白,茶水也泛起了一絲漣漪。

這人是在發什麽瘋?

原先分明說好此事全交由自己處理。他忽然提出賜婚已是令人費解,現在又說什麽喜脈。

恐怕得向方覺夏問問有什麽藥能偽造喜脈的脈象。

靜了半晌,崔珩都沒有再說話。崔瑀只當他受了折辱,又道:“當年是朕率金吾衛將裴丞相押入牢獄,如今若是要徹查此案,朕出面恐怕不妥,還是得交由七弟來查此事。”

崔珩這才回過神:“皇兄的托付,臣弟自當竭盡全力。但既是要查,恐怕得需要父皇當年的聖旨。”

崔瑀自然而然道:“當年的聖旨大概還在儀制司,七弟自可去那裏取。”

多年以前,崔珩便在儀制司找過,但那裏沒有聖旨。

看上去崔瑀也不知道當年的聖旨在何處。

恐怕,還是在蕭宛煙的慈寧宮。可過去為了王府的暗探也去過多次慈寧宮,但次次回來都是一無所獲,解藥沒找到,聖旨也沒找到,所謂的密函更是毫無線索。

出了太極殿,西天是一抹彎月。琉璃瓦在淡薄的月色下浮著細膩的流光。

等李內侍告退,崔珩才冷笑道:“三哥方才似乎犯了什麽隱疾。”

崔珺早料到他會這樣說,溫和一笑:“為兄擅作主張,還請韞暉諒解。”

“三哥不若去和裴小姐說什麽諒解。”崔珩輕哂一聲。

崔珺聞言怔楞了半天。

在邕州時看崔珩和袁娘子相處的模樣,他還以為兩人情投意合許久,於是才冒險在太極殿求旨賜婚。現下聽了這句話,才知自己猜想有誤,良久,低聲道:“為兄以為,阿昭也心悅於你。”他嘆了口氣,“看來剛才的確是為兄莽撞。但若是你們二人真沒眼緣,到時候裴家的事情查完,你們和離便是。哦,齊王府這兩日還在灑掃,為兄今夜還需韞暉……”

“三哥可以住驛站。”崔珩打斷道。

崔珺又怔了半晌。

怎麽看上去這七弟比方才更慍怒了一些。

過了一會,他道:“韞暉和阿昭不會連……這樣的話,喜脈倒有些難辦,確實是為兄失言。”

崔珩忍不住看著他,眼中盡是不耐煩:“崔明懿,人是可以閉嘴的。”

明懿是崔珺的字。

崔珺笑嘆了一聲,不再開口,只看向綿延不止的紅色宮墻。等兩人走到朱雀門的時候,崔珩才朝等在那邊的人說:“衛嬰,你把三哥送到王府。方覺夏,你同本王去一趟刑部。”

崔珺楞了楞,隨即道:“為兄同你一起去刑部。”

崔珩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擡睫端詳著崔珺的容貌。這人雖然已過而立,但眉眼依舊清秀,和二十多歲的時候相差不大,確實長得還算不錯,脾氣也比自己好。

但還是不理解當年的裴小姐為何會跟在這樣一個毫無眼力見的人身邊一口一個“珺哥哥”。

正發楞間,崔珺已坐上了馬車,和方覺夏聊起了天,過了一會轉過頭問道:“七弟怎麽不說一句話。”

崔珩道:“裴小姐既已是我的未婚妻,三哥又來摻合什麽。”

崔珺若有所思。

原來自己的猜想沒有錯,兩人確實情投意合。

他笑道:“那為兄不打擾二位雅興,回晉王府便是。”說罷,拂袖起身,下了馬車,又坐上另一輛,“勞煩衛統領帶路。”

原來崔珺還是有眼力見的。

辰時,馬車在刑部南門停下。刑部只有幾間廂房還亮著燈,守在門口的低階官員見他來了,連忙上前,一邊引著路一邊道:“晉王殿下,韋寺卿在這邊。”等他一跨過門檻,坐在案後閉目養神的中年男子立刻站起了身,撲到他面前,跪在地上,顫聲道:“殿下,下官失職,讓太後娘娘把裴小姐帶走了,懇請,懇請晉王殿下恕罪。”

方覺夏嚇了一跳,連忙看向崔珩,只見他垂眸看著地上的韋同殊,聲音低平,似咬牙而出:“什麽時候。”

“半個時辰前,溫公公送來了太後娘娘的懿旨。”韋同殊伏在地上,“下官,下官不敢違抗太後娘娘的旨意,便,便讓裴小姐跟著溫公公的人去了慈寧宮,但他們說會在明日前把裴小姐好好送還回來的。”

崔珩扯了扯領口,有些煩躁。

這蕭宛煙想要見的恐怕他。

“殿下,殿下!”見崔珩轉身便往外走,韋同殊連忙從地上起身,一路送了過去,“下官有錯,但當時裴小姐還給殿下留了一句話……”

崔珩停住腳步。

“裴小姐說,想要殿下的發簪作為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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